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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半小夜曲 (第5/5页)
点可视度依也足以呈现一个人类有史以来最美的女人,甚至已经超脱了历史之外,足以让所有见到的人都脱口而出:这个妹妹只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说她姿容绝代,就能被视为美若天仙,应该是能有她的些许美丽,就已经能做天仙!他像嚼槟榔汁一样陶醉其中。 哦,我的小妹妹,好纤长的脖子,好细嫩的皮肤,好清晰的血管……只要一个快速的扭转就能结束了,只狠心这么一次,就能停止这场因你而起的闹剧!你十七年前生在这天,十七年后也死在这天,多么合理! 轻轻的,轻轻的。小心翼翼。悄悄冥冥。窸窸窣窣。一条在墙上又扭又跳的青黑色的蛇。在爬行过的地方留下错综交织的美丽如蛛网的花纹,留下魔幻般令人感到浪漫的轨迹,留下暗夜中潜伏的孤单的魅力。这时候,行动缓慢。靠近她了,只需要亮出毒牙!穿透她那赛过婴儿的美丽皮肤,彻底断绝自己的思想和念头!忽然,火焰烧上了蛇皮,炙烤着脑内的水分,在极度痛苦下,他双手捂脸,发出了凄惨的哭泣和尖叫,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在撒娇的三岁孩子。不要伤害她!蛇犹豫了,圈地徘徊。就因为这片刻的踌躇,外层的水分便蒸发完毕,皮肤表面在高温之下形成了一层肉油,内部肉质已经炸裂。蛇影在痛苦不堪地狂舞,用尽所有夸张的姿态在跳跃,回旋。杀了她,杀了她!既然无法得到她,那也不能让她嫁给别人!凡是具有深度的激情,都带有暴戾的行为,所以我要她死!再一次,摆正了蛇身,拉伸长颈,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弯弓。血盆大口。前额鳞片的漂亮轮廓。反光。危险的妖怪形象。 然而,毒液已经分泌,毒牙却始终没有咬上去。 战况的转变来得如此迅猛,如此自然,用巴尔扎克的比喻来说,就像是一口锅炉本来贮满了足以翻江倒海的蒸汽,却在眨眼间被一滴冷水给化解得无影无踪。毒蛇慢慢萎缩,回收动作,紧紧缠成一个球团,把头藏在里面偷偷哭泣:浪费了毒液,我会死……仅仅是为了这个女人…… 血快要烧光了,身体变得好寒冷。 可我明明是冷血动物。 毒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墙上只剩下一个睡美人的侧影。火光如此温柔。 杨志抱着朴刀,独自走到了溪边。他爬上树,坐在树枝上,椅着树干,搂紧朴刀,一言不发。从这个位置看,宝珠寺外空无一人。月亮很近。如此静谧,和当年在大名府比武时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真的好热闹,好得意,好有成就感,好幸福……大名府,好怀念…… 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月亮。树林在摇曳,风在摇曳。长夜。长夜是属于树林的。人间荡漾着梨花一般的月光。月光。让今夜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在孤单地起伏,让今夜只有几声悠远的鸟鸣充盈山丘,让今夜只有一湾在寺门前流淌徘徊的河流,让今夜只有几株树影倚靠在失眠的天空。今夜之后,与她音讯隔绝。而这残月,又好似他心中的寂寞。 一声猫叫传来,杨志低头看去,是长毛三花,路过这里,抬头看他一眼,又喵了一声。这不仅是林黛玉最宠爱的那只,还是每次在她的鱼篓边守得最殷勤的那只,有个特别诗意的名字,不过跟他这个大老粗不搭调,他没那鸟兴去记。他捏着朴刀把,不停骂着,死畜牲,偏偏这时候打断老爷的思路,要不是看在你主人的份上,早把你炖了吃!猫听见后马上跑了。他笑了。好哇,猫走了,猫主人也要走了,都走了,都不要我,都滚远点…… 清晨时分,天边泛起微光,空气潮湿而寒冷。地平线上闪现出孟加拉玫瑰一般的颜色。他下了树,摇摇晃晃地行走,感觉脑袋胀痛无比,浑身无力,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跌入溪中。水很浅,只能埋到他的头发。那只三花猫又不知死活地路过了一次,不过,兴许是怕了他,这次只是一闪而过。 在病态的谵妄下,他看到了模糊的日出,看到日出下逐渐变亮的地面,看到宝珠寺那几乎和四周桉树同样高的屋檐,看到了充斥着整个树林的单调对称和怪癖似的重复。一扇暗淡的窗棂上映现的花纹同另一扇上面的花纹遥遥相对,对称如一,一堆冰冷的假山和另一堆假山静静对视,一片独善其身的落叶与另一片落叶默默相觑。他躺在水里,沉默地看着天空,感受清晨的宁静。这时,一轮完整的焦红的旭日在林黛玉的院落中勾勒出芙蓉的轮廓与莲花的剪影。宇宙万象包罗其中。此时,宇宙只剩下了旭日,窗棂,假山,落叶,轮廓,剪影,对称,重复,以及和林妹妹一样亭亭玉立的竹林。终于,白云出岫,天空渐渐由炽热的焦红色变成了仿佛豹子牙床的粉红色。他觉得眩晕。 他哭了。 他感到无限孤独,无限悲哀。